第四十四回 大和尚细说龙门崮 云游僧独闯清风寨
第二天天刚亮,智信和张世杰就已经骑马出现在了龙门崮后山下的崮后村。
在他俩身后三百步,是虚空住持安排后援接应的三名武僧:光明寺护院总教头觉能,带着觉显、觉海两位师弟。
按照徐传伟的建议,他们准备先想办法见到土匪头子丁一山,尽量避免首先遇到朱三。因为这个时候的朱三,不但被秦占武气红了眼,又被麻天雷狠狠摆了一道,现在是恼羞成怒的危险人物。
所以,他们没有选择从三庄镇的正面上龙门崮,而是准备从后山直插龙门崮顶上的“清风寨”。
张世杰在路过的几个村子里,都试着打听龙门崮土匪的踪迹,可所有的人都谈虎色变、不敢多言……崮后村是从后山上龙门崮的最后一个村子,世杰准备再试一次。
他和智信来到村东头的山坡下,发现小水塘边上的一颗老槐树下,石墩上坐着一位老汉。
老汉正瞅着在山坡下吃草的牛,可手里还握着一根长长的细竹竿伸向了水塘……既像是在放牛,又像是在垂钓。
两人下了马走上前去,准备再试着打听点状况。
“老人家,您在放牛啊?……”世杰搭讪问道。
老汉冲他们轻轻点了点头。
世杰发现,岁月的沧桑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。
“你们附近的龙门崮山上有土匪,您就不怕他们来抢啊?”世杰再问道。
老汉没有理会,眼睛一直望着自己的牛,不发一声。
“阿弥陀佛!菩萨慈悲,引有缘人相见。老人家气定神闲,山水之间,想必已修成界外之士……小僧智信有礼。”智信合十垂首施礼说道。
老汉似乎有所触动,望了一眼智信,开口说道:
“一花一世界,一叶一菩提;春来花自青,秋至叶飘零……请问比丘自何处来?”
智信心中一惊!感觉这位老人果然不同寻常,“小僧智信,从五莲山光明寺来。”
“往何处去?”
“想去龙门崮清风寨……”
老人一听“清风寨”,脸上瞬间出现了一阵抽搐。
“清风寨与光明寺也结有佛缘吗?”老人问道。
“光明寺与清风寨并无瓜葛。我们作为中间人,准备面见清风寨寨主丁一山,是来寻求化解纷争、达成谅解,搭救施主性命的……”智信回答说道。
老人点了点头,似乎明白了这两个陌生人的来意。
“哦,是这样……你们身后,像是有人在随行,你们可知晓?”老人又问道。
“那是光明寺的僧人觉能师兄弟三人,也都为此事而来。”智信回答说道。
“贵寺方丈虚空,近来身体可安好?”老人继续问道。
智信心里猛一激灵……这位老人家竟然知晓虚空主持?
他赶紧回复说道:
“好、好……老人家熟识虚空住持?”
老人又点了点头,“你们可以把觉能师兄弟叫来跟前,一同说话……”
“好,我去叫他们……”
世杰说着,转身跑去叫觉能。
觉能和觉显、觉海三人来到老人面前,可老人的目光已经不再盯着牛了,而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竹竿下的水面。
这时间,智信发现,老人那根长长的竹竿,根本就没挂垂钓的鱼线,更别说鱼钩了……这同姜子牙的行为,似乎依稀仿佛。
“阿弥陀佛!小僧见过老人家……”觉能上前施礼道。
“觉能……池中之水,频现涟漪,是何物在动?”老人问道。
觉能心里一激灵!
他瞅了一眼水面,渐渐会意,赶忙答道:
“非泉涌,非鱼行,乃老人家心在动……”
老人轻轻地点了点头,慢慢放下了手中的竹竿,转过身来,微笑着望了一眼觉能。
觉能看清了老人的面孔,大吃一惊!立刻跪倒在地喊道:
“弟子觉能,拜见至善禅师……”
智信和觉显、觉海也赶忙再施礼,“参见至善禅师!”
世杰一愣!也兴奋地行合十礼,“见过至善禅师。”
觉能赶紧介绍说道:
“我来介绍一下……这位老人家,就是龙门崮鸡鸣寺的方丈至善禅师……这位是法门寺的智信师兄,曾云游西域天山,现在光明寺落脚修行……这位是日照城虎威镖局的二镖头张世杰施主。”
至善点了点头,招呼大家围着石凳坐下。
觉能疑惑地问道:
“禅师日理万机,如何能到此处安享清闲?莫不是鸡鸣寺出现了变故?”
至善点了点头,“龙门崮的土匪半年前打破惯例,占据了鸡鸣寺,将我等僧众赶出了寺院。老身在此已有半载……虽历经劫难,却也乐得逍遥自在。”
“五莲山近在咫尺,为何不前往光明寺暂避一时?”觉能再问道。
“皇家寺院,不可轻扰……我也无颜面去见虚空师兄啊……再说,栖所被劫,禅院尚在;土匪山贼横行一时,不会长久。我在此静候山贼覆灭……你们说要上龙门崮清风寨,要搭救的是什么人?”至善说道。
“龙门崮的土匪朱三,绑了日照城普济堂大药房秦家的大小姐秦玉珠和贴身丫环,索要十斤黄金。秦家按期将赎金送到了河山镇普照寺,可朱三拿到赎金,不但没放人,还打伤了秦玉珠的哥哥秦占武,打死了家丁孙喜……所以,秦家推举我们为中间人,到龙门崮清风寨找寨主丁一山,说和救人。”智信回答说道。
至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。
他思忖了片刻,突然摇着头说道:
“我觉得,这件事应该不会是丁一山所为……他甚至不清楚发生了伤人、杀人的事。”
“大家分析的结果,也是这样。但是解决这件事,必须得见到丁一山……”智信说道。
“解决与山贼的纷争,必须由他们大当家的发话,这个道理没错。但是,当前的龙门崮出现了一个状况……原来都在龙门崮顶上清风寨的土匪,现在分成了两拨。丁一山作为寨主,带领主要人马继续盘踞在清风寨。朱三作为‘二当家的’,半年前带着一部分人马,夺了我的鸡鸣寺扎营,守在了龙门崮的半山腰上,两地相距四里地……我不清楚他们这是搞‘犄角连营’,还是要搞‘步步为营’,十分诡异……”至善说道。
“那这样的话,玉珠肯定是被朱三绑在了鸡鸣寺……夜长梦多,那咱们就得兵分两路,赶快行动了。”世杰急切地说道。
大家同时点了点头,都觉得事不宜迟。
“我问你们……在你们当中,谁的修行、学识最好?谁的武功最高?”至善问道。
“我们这些人当中,无论武功,还是学识、修行,都数智信师兄最强……”觉能说道。
“智信师父曾经与丁一山交过手,丁一山最后服输,这也算是有一面之缘……赎人的银票,我们也带了两份。”世杰补充说道。
至善轻轻点了点头,开口说道:
“那我提议:由智信上清风寨见丁一山,晓之以理、动之以情;我带着你们其他人,到鸡鸣寺见朱三,见机行事。这样行吗?”
智信与大家又都点了点头。
见玉珠好像有了下落,世杰悬着的心,终于踏实了许多。
丁一山的清风寨,就扎在龙门崮山顶大石门的内侧,四周悬崖峭壁,古木参天。他亲自安排的数不清的明卡暗哨,将这里把守得严严实实、密不透风。
丁一山正端坐在“聚义厅”的老虎椅上,思索着一件事。
日照城里的眼线传来了消息,说是藏马山上的大土匪麻天雷到了日照城。他担心朱三这个嫖妓上瘾的家伙,下山进城“收账”,免不了又要去万花楼见相好的姑娘——小翠,这就有可能与麻天雷撞到一起……那可是个惹不起的主啊!
突然,一个小喽啰来报,说是一个光明寺的和尚有事上山来找“大当家的”。
“带上来……”丁一山喊道。
一个土匪小头目带着两个小喽啰,押着被蒙了眼睛的智信,来到了聚义厅大堂。
小头目去掉了智信头上的黑布,冲着丁一山喊道:
“大哥!就是他。”
“哟!这不是智信师父吗?你可是我的稀客呀……怎么?再没回天山接着修炼,还在日照五莲山转悠着呢?”丁一山阴阳怪气地说道。
“阿弥陀佛!让大当家的见笑了,小僧暂时在五莲山光明寺落脚修行……今天上山,特来拜见,有求于大当家的。”智信合十说道。
“哎!光明寺可是大名鼎鼎的皇家寺院,官府都惧怕三分,并且前后照应。还能有什么办不了的事,跑来求我呀?”
“此事官府尚未插手,但干系重大,迟早会震动整个日照城。我作为中间人,一来为苦主求情说和、化解纷争;二来也为大当家的着想,消灾避祸,因为都不想看到清风寨大祸临头……”
“他娘的!放什么狗屁?什么大祸临头?……”土匪小头目吼道。
丁一山听着智信的话,心里一沉,赶紧挥手止住了小头目的言语。
他瞅了瞅智信,“出家人不打诳语……请问智信师父,祸从何来?”
“二当家的下山进城‘收账’这件事,大当家的想必知晓?”智信问道。
“嗯,这件事,我知道……”丁一山说着,心里有些吃惊,这个和尚怎么会知晓此事?
“‘收账’顺不顺利,可能大当家的还不知晓?”
“还不知道结果……”
“凑巧的是,日照城发生了一件惊天大事,大当家的应该也不知晓?”
“哦?请坐!说说看……”
丁一山一听有“惊天大事”,瞬间来了兴致,从老虎椅上走了下来,挥挥手将手下都打发了出去。
智信坐了下来,丁一山坐在了长条桌的对面。
“我听说,江湖上有个规矩,发生‘绑票’事件之后,如果苦主按时足额交付了赎金,另一方收到赎金后,就应该立刻放人……是这样吧?”智信问道。
“这是上千年的江湖规矩,人尽皆知!”丁一山斩钉截铁地回答道。
“如果收到赎金的一方,不但没有放人,反而打伤送赎金的人,打死随从的人,是不是不但触犯国家法度,还违背了江湖道义?”
“这不用说,都明白。这样的事不会发生在我清风寨,我的兄弟做不出来……”
“嗯……我也相信,大当家的是行走江湖‘义’字当先的绿林好汉,这种大逆不道、丧尽天良的事,绝对做不出来。可您的那些兄弟,是不是也都能做得到啊?”
“你只管讲日照城发生的事,我的人你不用操心……”丁一山有些不太耐烦地说道。
“好的。日照城昨天发生了一件事,有一伙人绑了一位富商家的大小姐和小姐的丫环,开价是十斤黄金……”
“十斤黄金?那就是十根‘大黄鱼’,是什么人值这个价?”丁一山吃惊地问道。
智信此时已经确定丁一山对“绑票”一事毫不知情,准备向丁一山进一步摊牌,“正是普济堂大药房东家秦怀仁的千金、药房掌柜秦占武的妹妹秦玉珠……”
丁一山一惊!心里想:“我们只是去收一千五百两银子,竟然还有人比我们狠十倍,这是什么人这么张狂?……会不会和麻天雷有关?”
“昨天早晨过后,秦占武和家丁孙喜,带着十斤黄金到对方约定的河山镇普照寺,准备交赎金领人……”
智信说着,有意顿了顿。
“后来呢?”
“后来对方收了赎金,不但没放人,还打伤了秦占武、打死了他的贴身家丁孙喜。”
丁一山有些惊骇,赶紧问道:
“这是什么人干的?搞清楚了吗?”
智信正色说道:
“这件事是两伙人干的,胁从是藏马山的麻天雷……”
“胁从?那主谋到底是谁?”
“这件事的主谋,就是咱们清风寨的二当家的……”
丁一山听了,大吃一惊!赶紧问道:
“是朱三?”
智信轻轻点了点头,“是朱三因为嫖妓,与麻天雷发生冲突,欠下了麻天雷十斤黄金……”
丁一山将桌子一拍,霍地站了起来,“这绝不可能!”
“大当家的,这件事我说到这,就只当是我讲了个故事给您听……既然出了人命,官府很快就会插手,今后的事,您自然会知晓……即便出了这样的事,秦家也不想把事闹大。施主秦怀仁,对十斤黄金的事既往不咎,另外给您准备了这张一千五百两的银票。请求只有一个:放他的女儿秦玉珠和丫环下山回家。此后,双方互不相欠。”
智信说完,从怀里掏出银票,放在了丁一山的面前。
丁一山心里乱成了一团麻。
这件事如果真是这样,就不但坏了江湖规矩,毁了自己在江湖上的声誉;还惊动了官府,给清风寨带来了巨大风险。
智信继续说道:
“阿弥陀佛!大当家的,现在收下银票,放人回家,双方相安无事,您和我也都算积了功德……可如果放不了人,就彻底失了江湖道义,得罪了秦家、王家不说,还惊动了官府,更激怒了王义福的安东卫巡防营。清风寨危矣……请大当家的三思。”
丁一山一屁股坐了下来……
